层叠的建筑林立，但是没有一点生机。
只要一走入这里，就会有一种浑身发凉的感觉，甚至……也许胆小的人会挪不动步伐。
尽管对于这里的一切，我无比熟悉，但是……过了这么长时间，再次感受到这种气息，还是让我有点不舒服。
樱见市，旧城区。
一个连流浪汉都不愿意借宿的地方。
传闻中的鬼魅和不详之地。
嗯……大概是从去年开始的传闻吧
翻过黄色的封锁线，我旁若无人的朝里面走去。
“呵呵，连传闻都是故意散布的，看来那些家伙是打算把那件事情烂在他们的肚子里了啊。”我一脚踢飞脚下的一颗小石子，走在因为疏于保养，已经有些裂开的柏油马路上。
也罢，该制裁他们的是生者，而我这个……幽灵，只要按照菲娅的话，最后离开这里就好了。
啊……到了。
面前的建筑是一栋简单的筒子楼，整个楼体微微泛黄，虽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，假如你仔细看的话，你可以看到烟熏的痕迹。
四周安静的有些骇人，只有我的鞋跟在走廊上的哒哒声，连鲜有故障的感应灯都没有亮起……
甚至……连虫鸣声都听不到，更不必说一到夜晚就外出觅食，在过道上逡巡，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老鼠了。
“我们到了，”沿着栏杆生了红锈的楼梯一路走到顶层，我在这栋建筑的最高层最里侧的一道门站定。
那是一道掉了漆的铁门，上面同样有着烟熏的痕迹，而且和楼体外层的烟熏不同，楼体外部的烟熏只不过是淡淡的黄色。
而这道门，已经看不出铁门原本的银白色，而是……如木炭一样的黑。
“想不到你动作还蛮快。”
哒，哒，哒，有些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。
“还在穿高跟鞋，也不怕扭了脚。”我叹了一口气。没有回头看上一眼，我便知道，菲娅就在我身后不远处，“要是呆够了，我们就走吧，我可不想一直呆在这个鬼魅之地。”
“既然来了，不打算进去看看吗？”菲娅走到了我的身边，此时她的身影看起来就像一个人一样，凝实而真切，“你都离开了这么久了，不好奇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内都……”
“不，我不想。”我摇了摇头，转过身子，迎上的是菲娅没有血色的面孔，虽然她手上的宝石又散发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，但是那上面的裂缝就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一样，无法去掉，“那个地方不属于我。”
那个地方不属于生者。我暗自默念着。
我不知道我还算不算生者，但是平心而论，不是很想踏足这个地方……这个能让菲娅恢复一部分力量的地方。
“好吧，我也不能把你逼的太紧，也许来这里对你来说都是一项挑战吧。”看到我的样子，菲娅无奈的摇了摇头，她将红宝石戒指从手上取下来，拿在手里，“但是……有件事情你得明白。”
“什么？”我看着她想红宝石一样的瞳孔，问道，“关于戒指的事情吗？”
“让我存在和让我得到救赎的力量有两种，而这里只能得到前者，假使后者的力量太久没有得到补充，这个戒指便会碎裂。”说着，菲娅的洋伞又出现在了她的手里，她用另一只手将洋伞撑开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，“你应该明白，戒指碎裂的结局，对吧。”
“我们通通完蛋。”将两只手揣到兜里，我现在只想要离开这栋建筑，“快走吧，我明白你什么意思，不就是我白夜行者的工作还要继续吗？我可不想让这里霉变的味道再叨扰我的鼻子了。”
我下到一层的时候，菲娅已经在门口等我了，有时候想想，幽灵也不错，起码从六层楼高处摔下来不会死，至少用不着像我这样一层一层的走下来。
而且……只要在这个没有什么生机的地方，菲娅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，有自己的实体，也能正常的走路，甚至是奔跑……我认为也是可以做到的。
“你身后，看到了吗？”我看着菲娅身后的不速之客，朝那个身影招了招手，“要是那是个敌人的话，你早就一命呜呼了。”
“诶？好像真的有啊。”菲娅听到我的话，看了看背后，“啊……我好像还记得他呢，想不到过了一年之后，他还在这里。”
“咳咳……”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，脸上刻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，双唇看起来没有什么血色，连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，“大人，您回来了吗……对不起，请饶恕我没能在您到来的时候注意到……”他的手上，拿着一根漆黑的拐杖，拐杖的顶端，印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文字和符号。
一身纯白色的粗布长衫，再无其他多余的装束，看起开他就想晚上牵着狗在外面闲逛的老头子一样。
当然，面前的这位肯定不是他们中的一员，毕竟哪怕是小孩子，也知道主城区外面的封锁线是政府拉下来的。
隐藏在封锁线后面的，是恐怖和灾难，至少政府的发言人如是说道。
“我不是什么大人，我的名字叫做峒夜川。”我皱了皱眉头，“而且我也说过，我不想再见到任何和这个地方有关的东西，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。”
“老朽是……为了幽灵之主的归来，特地在这里恭迎大人的啊……”老者的头埋的低低的，他甚至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，“难道您忘了吗？那些人类……”
“你们是在……”菲娅好像一时搞不懂情况，“我说你，什么时候成了大人啊，而且为什么给你效忠的是个老头子啊？”
“不……我不是什么大人，我不过是一个……一个人类。”我看着面前那个似人非人，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的老人，“请你回去吧，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，我的双腿已经有些颤抖，因为我很清楚的看到，他的瞳孔里，燃烧着淡淡的蓝色的火焰。
那是……他们的身份证明。
“不，大人只是一时间没有接受而已，”老人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，“人类不过是您的一副皮囊，我在您身上嗅出的，就是那种气味……那种……只属于幽灵之主的气味，而您身边的小姐……”他也不敢直视菲娅的眼睛，“虽然老朽不知道她的身份，但是她也很重要，请您务必照顾好她。”
“呵，我受够了这种恶作剧，”我强撑着颜面，狠狠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旁边的墙壁，“我劝你让路，现在我要回去了，也希望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。”
平整的墙面上，此时出现了一个凹陷，也许……能够放进半只苹果。
“这不是玩笑，”老人忽然抬起投来，我从他的眼中捕获到了，名为热烈的情感，“您知道，我……还有我们为了您，苦苦忍耐了多久吗？”
“呃……”一瞬间，我感觉空气阴冷了不少，我的周遭……我的耳畔……我的……
我甚至能听见有声音在交谈。
大笑，痛哭，抱怨……
“你们……”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，“都是那个时候……”，虽然我知道他们在哪，但是……我好像确实知道，有东西在那里。
“那是您忠实的仆从们，大人……”老人的另一只手上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盏油灯，“我们可以等，也可以任大人使唤，但是……于凛冬之终焉，吾辈将不复存在，而只有您的力量，才能够拯救我们。”
“你们的话，我好像有些熟悉。”菲娅走到我的身边，轻轻握住了我有些颤抖的手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“但是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，站在我身边的人已经答应帮我离开这个世界，你们要是再有什么想法的话，可不要怪我不客气。”
“……”老人没有说话，良久，一声浅浅的叹息声回荡在空气中，“罢，现在我劝不动您，但是……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，我们还是会见面的，到那时……”
突然，老人的面色一凝，我看到他抓着拐杖的手，青筋凸现，“大人，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间，您还是快些离开吧。”
“怎么，刚才还在留我，现在又赶我走了吗？”我耸了耸肩，“我当然要走，而且我现在……”
正当我准备从建筑的大门走出去的时候，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把我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拽，我的身体向后倾斜，险些倒下，方欲看向那个老人，一个更大的黑影从门外走过。
那个黑影，就像是一团巨大的黑气，眼中的蓝色火焰熊熊燃烧着，将昏暗的街道照的有点晃眼，就像是汽车的远光灯一样。
它的身边还环绕着几缕黑气，发出我刚刚听到的……耳语声。
“我很熟悉这个气味，但是这种气味让我有点不舒服。”菲娅的声音传入我的脑中，“但是……一时半会我也想不起来。”
“你不知道以前的事吗？”我压低声音，尽量不惊动那个黑色的东西，而趁我们两个人低声交谈的时候，老人走到门边，轻轻把门带上，将枯瘦的手掌放在门上，嘴里念念有词。
“嗯……总感觉，自己对过去了解甚少，好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。”菲娅也学着我的样子，压低了声音。
“二位请随意，老朽使了点小手段，他听不到你们讲话的。”老人在门边垂手而立，“但是，请二位务必记得，假使遇见了那个黑影，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，否则……”他眼睛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，“否则生命将会被尽数吞噬，哪怕是……作为您这样的存在。”
“你是谁？”看着那个黑影渐渐离开我的视线，空气中凝重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，我看向老者的眼光中，也少了几分敌意，但是我还是不能消除我对他的戒心。
我不知道他是谁，但是他对我应该没有恶意。假如他有恶意的话，亦或他和门外的那个东西是一伙的话，只要稍微弄出一点声响来。
今天晚上，我或许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。
“也许，我应该问问您这个问题。”老人没有回答，反倒是背过身去，开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，“您是我们的王，但是现在，您看起来还没有做好准备。”
“别这么神神秘秘的，有话就快说。”我的耐心已经快要被磨没了，“这次要不是你帮了我们，你以为我会想和你说话吗？”
“既然……”老者的嗓音有些沙哑，听到我的话之后，他站定身子，缓缓转了过来，“您这么想的话，老朽也报上名号吧。”
就在一时间，那种冷入骨髓的感觉充斥了整个房间，我面前的老人的身体，一时间变得虚无起来，那根漆黑的拐杖顶端，光芒一时间将整个房间照亮。
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惊动那个黑影，与其说他在介绍自己，不如说是在炫耀自己的实力。
“吾名为多利.雷提欧。”苍老的脸也平添了几分血色，甚至……还有了一丝神采，灰白色的头发，看起开也有了几分光泽，而一切的一切，都来自他手里那根，不是很起眼的拐杖。“在此，等候能够带我们所有人离开的……王。”
雷提欧身边的声音，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，嘈杂的耳语声又充斥在了空气中，不过和上次有所不同的一点是……
“你听到了吧，他们不仅仅在说话。”站在我身边的菲娅望着空气，轻轻说道，“反倒是……”
“反倒是歌谣，对吗？”
我也听到了，那些声音
那些参差不齐的，人类所不能听到的声音。那些……充满着不甘和热烈的呼唤，那些……陌生而又熟悉的歌谣。
这……这究竟是唱给谁听的，我……他们为什么。
“大人，忘了这些吧。”雷提欧身边的光芒迅速消逝，下一秒，他又变回了那个穿着白色粗布长袍的颤颤巍巍的老者，“当您做好准备的时候，老朽自然'会再度出现，到那时……”他抓着拐杖的手微微攥紧，“没有人，能够阻挡我们复仇的步伐。”
而那首歌谣的旋律……那热切而凄凉的旋律，始终在我的脑海中盘旋，直到……看着那个老人的身体渐渐远去，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……
吾辈逝于怨恨，复生于不甘
向往人间，但只得拥抱黑暗
真知之镜的镜面发出亮光
它告诉我们真正的救赎，存在何方。
真知之镜的镜面发出亮光
它告诉我们死后的世界，有多少荣光
盛春半途，夏至未央。
寒秋终末，凛冬萧萧。
等待中的煎熬，黎明时的曙光
哎！救赎我们的王啊，您到底在何方
您到底在何方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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